房間裏，只剩下幽若和黎燼。

黎燼輕聲道，“我一直覺得她很不同，在我還沒有想起現實的時候，就覺得她很不同。她一直讓我叫她落落，第一次見面就對我說，她是孤魂野鬼。

我當時不明白，現在將所有事串聯，才有點懂了。”

她笑了一下，“她與我們一樣，似乎似乎又不一樣。”

幽若神色柔和的輕嘆，說出口的話卻很冷酷。“何必想得太明白，當做夢一場，或許是最好的結果。”

黎燼擡頭，“鬼醫是在說自己，你真的會忘記飛雪姑娘嗎？”

幽若擺擺手也端不住了，“紮心了，女俠。她和我，她們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”

她苦笑了一下，“平行空間和次元不同，究竟哪個更慘？”

她拍了拍黎燼的肩，“忘了吧，或者攢錢買個時光機。”

她走出去的時候，黎燼聽見她低喃，“你們比我勇敢多了，至少擁有過。”

黎燼垂下眼簾。

那句他日來生必再重逢，又在耳邊耳畔回響。

會有那麽一天麽？

到那時，是不是就可以牽著彼此的手，說一句我們回家。

一年以後，金陵蘇家。

容貌秀麗的婢女將大門打開，紅衣姑娘站在門口。

“姑娘，在下黎燼。”她拱手作禮。

婢女神色了然，露出微笑。

“黎女俠請。”

蘇家庭院廣種花樹，布置典雅，自有一番大家族的底蘊。

婢女將黎燼引入院中，又帶著她穿過重重走廊，來到蘇家的陵園。

“小姐葬在此處，她說倘若有一天，你尋來，便帶你來見她。”

“她可有什麽話，留給我。”

“沒有。”寧荷搖搖頭。

“小姐說她與女俠，已經做了最好的道別。她想說什麽，你都明白。”

黎燼點點頭，“勞煩姑娘了。”

寧荷抿嘴一笑，“不必客氣，女俠想必有話想單獨同小姐說，奴婢告退了。”

寧荷走後，陵園似乎變得更安靜了，黎燼靜默許久，走上前輕輕拂去，落在墓碑上的花瓣。

“好久不見，你說……我還能再見到她嗎？蘇盟主。”

風起，花瓣落在肩頭，黎燼笑容越發柔和。

蘇碧落睜開眼睛，看到了沒有盡頭的白霧，她眨了眨眼，沒有著急坐起來。

在她的預想中，可能她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的機會，或者見一見黃泉路上引路的使者，最好的是有著主角救世般的好運，回到自己的世界。

但這幾種預想都沒有實現，眼前這種景象也是在預料之外。

“有沒有人啊？”蘇碧落躺了一會兒，支著手臂坐了起來，“不管你是什麽，能幾次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，都不是為了好玩吧？”

她說，“你救我，想讓我做什麽，為什麽不出來聊一聊？”

“你是個聰明人。”一個雌雄莫辯，聽起來宛如幼童的稚嫩聲音響起。

蘇碧落環顧四周，卻聽那個聲音繼續說，“不用找了，我沒有形態。”

蘇碧落盤腿坐著，單手支著頭，“你這個臺詞，簡直是個標準反派裝13的必備。不做個自我介紹嗎？”

“我的身份你猜的也差不多，我是一個系統，屬於時空管理聯盟的系統，代號0001。”那個聲音這樣說。

蘇碧落問，“那敢問系統君，你費這麽大事，讓我穿越了一回，全程又不露臉，是為了啥？”

系統說，“我想挑選一個搭檔，時空聯盟的員工，向來是一人一系統。我在你那個時空的勾魂使手中，挑選了幾個好苗子，全程考核下來，你比較讓我滿意。”

蘇碧落摸著下巴，心說這話信息量暴【露的有點大。

“敢情那個武俠世界，是個大型考場。考生應該不止我一個吧？”

“也不能這麽說，進入那個空間，也是征得那個空間管理者同意的，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，各取所需。那個空間管理者，你也認識，是蘇夢來。”系統說。

“我就知道她來頭不小，果然是個大佬。”蘇碧落說，“不過，什麽是空間管理者？”

“空間管理者還有另一個名字，也叫天道。一花一世界，一葉一菩提。

三千紅塵，萬物有靈。你知道那個世界，是由游戲衍生演變而成。

原本游戲制作完成，世界線完整，劇情線走完，那個世界就會運行下去，逐步成為一個真正的世界。

但是將它創造出來的，另一個世界的游戲公司，遭受了對手的攻擊，游戲被病毒入侵。

劇情線混亂，長此以往，世界線無法完善，就會走向毀滅。天道意志自然想要挽救，於是它回溯了時間，化身為蘇夢來，想要從根本上挽回劇情，她做了很多努力，但是都失敗了，後期力量耗盡，只能回歸本源。

這個時候游戲公司作為變數，送進去一個魔教教主，但是遠遠不夠。

而你作為第二個蘇夢來，被我送了過去，還有什麽比平行空間的自己，靈魂更為契合。”

系統緩緩道來。

“而你做的也很好，事情的結果可以說很圓滿。”

蘇碧落聽完十分服氣，“居然這麽曲折，小說作者要是這麽寫，還不得被打死。”

系統繼續回答，她的第二個問題，“接受考核的人，還有你的朋友葉飛雪。”

“我現在算是有點明白了。”蘇碧落盤腿坐好，“為什麽我是穿越，她是轉世。其實都是一種假象，一種不同的考試入場方式。”

“可以這麽說。”系統說，“不同的人，用不同的方法。”

蘇碧落猶豫了一下，“你把我抓過來聊天，就說明我被你選中了。那她……”

她想問葉飛雪會不會被抹殺，但轉念一合計，系統這麽心平氣和的跟她解釋這個，行事作風也不像黑【幫老大一樣蠻橫，未必就要把事做這麽絕，主要是對方夠強大，也實在沒有必要。

系統說，“我的另一個同事看中了她，將來回了聯盟，你們還有機會見面。”

蘇碧落松了一口氣，“那麽作為你的搭檔，我需要做什麽？”

“無數個小世界造成的波動，也會影響主世界，你要和我一起去將造成世界波動的原因，消除或修正。”

“這些你以後會在實戰中，有更深刻的了解。”

蘇碧落若有所思，過了一會兒，她輕輕點頭，“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，我的朋友們，還好嗎？不管是哪個世界的。”

“都很好。”系統說，“那個世界於我們這些存在來說，並沒有什麽真假之分，但相對你的世界來說，確實是一款游戲。人真的會對數據產生感情嗎？”

蘇碧落笑了一下，“真實與虛幻，也不過是人的一種定義，一個人要活的多清醒，才要永遠都去追求真實。情感，確實可以超越一切界限，你信不信？對我來說，這是一段很好的旅程，已經足夠了。”

“你還想再見她們嗎？”靜默了一會兒，系統問。

“幹什麽，難不成你還能放我和她去雙宿雙飛？”蘇碧落笑了，“我可知道，貪婪的人沒有好下場。”

“各個時空，時間流動的速度並不一樣。假以時日，你變得強大了，能夠掌控自身的一切，或許你就有機會，得償所願。”

系統說。

蘇碧落抱著胳膊，心說兄弟你這個臺詞，是不是有點不太對。

宛如人生導師，鼓勵熱血漫主角的即視感，簡直不要太強烈。

系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一樣，繼續說，“我需要的是搭檔，能夠和我並肩作戰的生命體，不是唯唯諾諾的屬下。所以我會培養你，鼓勵你，如果你能堅持住，那麽此後很長的歲月裏，我們都要相依相伴。”

這話換個人說都有種溫柔感，系統的語氣聽起來卻十分平板，沒有絲毫感情波動，如同工作宣言一般。

不過，不可否認，哪怕這些話是鼓勵驢子的胡蘿蔔，蘇碧落的心情也不可抑制的變好了。

無論付出什麽代價，我也願意踏過重重時空與次元，與你重逢。

黎燼在蘇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，有她的陪伴，寧荷心中的寂寥，也舒緩了不少。

偌大的蘇家，在她幼時的記憶裏也不曾熱鬧過，但那時總歸不是她一人，如今她要守著這空蕩蕩的大宅，了此一生。

沒有人逼迫她，離開的所有人，在與她道別時都說過，她可以為自己過一生，去過她想過的日子。

但她覺得這就是她想過的日子，雖然有些寂寞，卻並不覺得苦。

黎燼的陪伴讓她心存感激，兩個人時常會在花樹下，喝喝茶聊聊天。

寧荷曾經猜測，黎燼與自家小姐，是不是有過一段情，奈何緣淺，小姐過世，黎姑娘只能時常來舊居，睹物思人。

可有的時候，她又覺得自己想多了，她和黎燼一起去清掃墓園時，黎燼註視墓碑的眼神，不像是看摯愛，更像是久別的摯友。

這件事讓寧荷小小的困惑了一陣，直到後來……

那日，黎燼照例去墓園掃墓，探望沈眠的人。

聊了一會兒，便準備離開。

天空中突然刮起了一陣風，風卷起無數的飛花，有一人從漫天花雨中走出，花瓣落了滿頭，她卻顧不得摘，飛快的向黎燼跑來。

寧荷望著那人，與自家小姐一模一樣的面容，怔楞住了。

她看著身旁的黎燼眼神中，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，上前摟住那個女孩，抱著她在飛花中轉著圈圈。

衣裾紛飛中，那女孩露出幸福的笑容。

寧荷遠望著，突然就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，但還有很多不明白。

那應該是一段很精彩，很離奇的故事。

可無論如何，看起來結局是好的，似乎也就足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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